原真性举偶:基于中国文化遗产保护实践
形态与设计
保护与保持文化遗产的原初形态和原初设计,即保持原状,是人们最为熟知的保护原则,是《威尼斯宪章》强调的保护四要素之首。
然而,在我国并非每个文物保护单位都能不折不扣地落实“保持原状”原则。2010年成为世界遗产地的嵩山历史建筑群“天地之中”,据介绍,其中嵩阳书院的门前台阶与道路,已不是原状。现在这样处理可能方便参观和旅游,但毕竟不是历史上书院时代的学习和生活场景。如果嵩阳书院仍一直保持着它的原初功能,作为教育单位使用,即活态遗产,那么在其成为世界遗产前改建台阶与门前道路,或许是可以允许的。但它长期以来已是纪念物性质的静态遗产,并先后成为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和世界遗产,因此这样的改建既无必要,更不允许。
保持文化遗产原状,目的是保护文化遗产价值。我国遗产地保护中存在的一个较为共性的缺失是:较多关注建筑,较少关注其他组分,如道路,如植被。这些看似次要的组分,恰恰会是整个遗产地价值的重要组成部分。
以十三陵为例。其一是它的神道。神道不直至今仍是一个文化之谜。它是简单取用山谷中线,还是出自风水考虑,抑或如古建专家杨鸿勋所说,是为着在视野中使行道树冠与山脊线平行?其二是十三陵植被。其原初设计的植被构成至今仍是研究缺项。皇陵——或更为广泛地说,皇家建筑中的道路和植被,是历代皇陵设计和管理的重要内容。没有这一方面的知识支撑,能全面保护与恢复皇陵或皇家建筑的原真性吗?
可见,保持原状就是要保持原状中的每个组分,不论其是主要还是次要,是核心还是边缘。材料与物质
在遗产修复时应使用原材料,也是遗产界熟知的保护原则,是《威尼斯宪章》强调的保护四要素之一。它同样体现着文化遗产的历史、科学、美学价值。
然而,在我国遗产修复中,这一要素则并非时时事事都能不折不扣地落实。相当普遍并惯见的问题是以现代建材(如水泥)替代历史建筑中原初的砖木材料,有些甚至在外表也不加掩饰。这样做的效果只能令遗产的知者们(遗产爱好者、保护者、研究者)难受。在我国遗产修复实践中,最能体现材料原真性的是北京永定门重建(2005)。它不仅使用砖木,而且是使用那一时代要求的那种砖木。这一处理方式是值得赞扬的。在遗产修复和重建用材问题上,是不能妥协的。应坚持“原材料”,不能被所谓的“节约”、“结实耐用”和“现代美学”等理由所左右。
“材料与物质”要素可以有所通融的情况是用于遗产环景的材料。作为环景的历史建筑与作为遗产的历史建筑,其保护价值与性质是不一样的,因此,其保护方式也可有所差别。对于作为环景的历史建筑的修建,可以使用其他材料替代原材料,只要这一替代不改变建筑原状,不影响环景的风貌功能。这一“保持原状而非保持原材料”的处理方式,在欧洲(如英国)和日本的环景保护与城市历史风貌保护中,也有所采用。用途和功能
这一要素是《威尼斯宪章》中没有、后由《奈良文件》提出而被《指南》(2005)接纳的。“用途和功能”之于文化遗产保护的重要性在于,它决定着遗产保护的价值取向与保护方式。最有代表性的例证是圆明园。它是应作为历史皇家名园重建,还是作为一个封建中国被侵略、被劫掠的证据保留。这两种不同的用途和功能,反映着两种不同的遗产价值观,并导致两种不同的保护方式。圆明园现在选择的是第二种方式,就是说,将它作为被侵略、被焚毁、被劫掠的废墟型遗址保护。这样的选择是有道理的。如果选择圆明园复建,由于现已有颐和园,圆明园的科学和美学价值不再具有唯一性和独特性,而丢失的却是对中华民族的永远的历史教育价值。现在选择作为废墟型遗址保留和保护,它作为中华民族和国家被侵略、被欺侮证据以及由此激发的爱国主义和复兴中华的精神力量,是独特的,不可替代的。
在讨论文化遗产的用途、功能与遗产保护方式之间的关系时,必然会涉及我国文物界一直倡导的“修旧如旧”的原则。它无疑是具有中国特色且具有普适意义的创造。但是,随着文化遗产保护事业的进展,这一提法还是可以表达得更加精准些,就是说,可表达为“修旧如故”。这里“如故”比“如旧”有更大的包容性和适应力,可以通过一对典型实例加以说明。它们是北京故宫与张掖大佛寺。
北京故宫与张掖大佛寺都属静态遗产,都具有纪念型博物馆性质。这是它们的共性。因此都应采取“修旧如故”的方式进行保护。同时它们的现实用途与功能有明显不同,从而它们的具体保护方式也会有所区别。这就是说,在“如故”上会有所区别,有不同的“故”的选择。
故宫,由于地处天安门广场,本身已成为现代中国的历史标志。并且由于故宫的天安门城楼一直用于国家庆典活动,因此有必要使故宫与天安门一道保持着金碧辉煌。可见,对于故宫,“修旧如故”意味着历史上的金碧辉煌之“故”。
张掖大佛寺现已不具寺庙功能,它只需维持常态,没有保持金碧辉煌的必要。这样,大佛寺的“修旧如故”应是“如旧”。然而,这一“旧”应是完好的“旧”,而不是破败的“旧”。现在张掖大佛寺有些“旧”得过份,其门窗廊柱呈现破败之相。这既不符合其历史身份,也不符合其现在的纪念型博物馆身份。因此,应将它恢复为“正常之旧”。(二)